2013年9月10日

遠方的天使,跨越時空的預言與天啟。(文 / FiFi)



遠方的天使  40x40cm  壓克力彩  2012

文 / FiFi


電影《回到未來》的片名總令我不解,常想,這詭異的語境有沒有人和我一樣充滿疑問,到底『未來』要怎麼『回去』?

偶然間,我想起好久以前收藏起的一篇創作自述、兩幅圖畫(),記得初次遇見這畫作的當時,讓我想起了一個只見過一次面的朋友,那是多年前的某個寂寥冬夜,在舊友聚會中認識了朋友帶來的新夥伴,Y。這世界上有兩種人會與大眾或公共場合格格不入,一種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其二是彷彿靈魂出竅般地站在外圍觀察所有人事物。

乍看Y,一個人待在角落沉默或突然地微笑,你會以為他是第一種人,或許正自顧自地幻想自己與聚會中某人的一夜豔情,這無傷大雅,生活裡多的是像這樣享受著瘋狂失序的人,如此一來,我們才能在聚會中找到能引起熱烈討論的共同話題。當晚主題依舊圍繞著「為什麼總遇不到正常的戀情?我只是想好好地愛啊。」席間必得要穿插幾段腥羶色的插科打諢,好讓放縱的慾望把失能的戀愛烘托得不那麼失常。

「對!我們都學著放下,這樣才能繼續向前走啊~」一個剛剛失戀的朋友擦掉眼淚,向大家舉杯高喊著彷彿某種直銷大會的激勵口號,不出預料地所有人也突然像被電擊一樣反彈起手臂猛力舉杯。我縮在角落沙發看著眼前一波波不斷激起的雄心與雄性,有一種看見森林動物野獸們密謀獵殺獵人的錯覺,只是他們真情地太可愛了,都幻化成了好萊塢動畫片裡的角色,又想到電影裡那些被當作炸彈丟來拋去的小白兔,一個人笑了。五秒過後,等回神過來,發現另一個角落沙發裡的Y正直盯著我,並起身走了過來。他會跟我說什麼呢?冷場焦慮症逼急了腦子瞬間閃過今晚的失戀主題,要單刀直入地就供出最慘烈的那一段情史嗎?還是乾脆擺出一副受過很重的傷所以無言以對的模樣?「不好意思,這是你們加點餐點。」服務生的出現,讓人鬆一口氣,聚會點心的用意,不只是用來塞牙縫而已,還可以填補空洞的交談。「放著就好。」我說,轉頭,已經坐到同一張沙發上的Y微笑著。

「哪裡好笑?」
「沒有,你說,放著就好。」
「這句話怎麼了嗎?」
「沒啊,剛剛大家在舉杯的時候,我才在想,要放下什麼啊?我們連自己有什麼說不定都不清楚,看到你也在笑,我以為你想的跟我一樣,然後你剛剛就說了一個我覺得很妙的答案。放著就好。你知道嗎,放下,是需要一個很確切的答案的,但我覺得人的生命中,疑問比答案要多上千百倍。」

我沒答腔,看著說完話就自顧自拿起點心咀嚼的Y,原來,他是格格不入的第二種人。

第二種人其實很微妙,善於觀察,熱衷思考,當別人都誤以為他沉溺在自我世界時,其實他正看著所有人,在那當下,他既不是獵物也非狩獵者,他是一座森林。

多年後,我在黃的部落格中,被這兩幅同系列的畫作秒瞬吸引,一個大圓球漂浮半空,裏頭都有個像人的影子,數個小圓圈沉澱底層。那樣的漂浮,到底是即將降落、還是脫離?是人將墜落幻化為同一攤泡沫、還是脫離泡沫之後慢慢成形為人?甚至,連大圓球中是否為人影,都難以辨別。

突然就想起了多年前只在聚會中偶遇一次的Y,還有他在我給他的答案之外的再詮釋。

『要放下什麼?我們連自己有什麼說不定都不清楚。放著就好。因為放下,需要一個確切答案,但人的生命中,疑問比答案要多上千百倍。』

在充滿疑難的生命裡,難解的畫作變得正常許多了。我釋懷地查看作品名稱:遠方的天使。

這命題,像極了某種被說中的預言。

原來,遠方的天使,Y,莫名地解開了我對電影《回到未來》的語境困惑。我們總是期待能夠改變過去,那是因為,我們知道了未來的答案。每一個現在,都是過去的未來預言。

如同當我們已經三十好幾,知道自己如今還未能找到正常的戀愛與良伴,於是天馬行空地幻想,回到十幾二十歲的第幾任戀情中,好好把握那個到了三十好幾還難忘的戀人。在那個幻想情節中,我們會說著現在已發生、也就是未來將會發生的事情,警示過去的自己。在那個幻想中,每一件已發生的未來,對過去的我們來說,無疑都是一種預告。

我不禁認為,Y,是未來的我,回到過去,對自己說下「無須努力放下,放著就好。」的警示預言,他是來自遠方的天使,和這兩幅畫作一樣,包含著一個人與無數個靈魂,重複辯證著生命的誕下、融合、脫離,最後成為一個不分過去、現在、未來的神祕宇宙,永生永世地傳遞有如天啟的訊息。

黃的畫作,也成了一種預言。在繁複多變的圖像中,有太多難解難懂,半空中的球形體裡頭到底是不是人?雖然他的創作自述中解釋了,那是人,而且這個具象形體的出現徒惹爭議罵名,但在仍不懂的時候,那充滿遐想的畫面卻已讓我心動,想起某個人、某件事,在眾多錯縱複雜的記憶線上,直到看見作品的命題,才彷彿得到一個可以梳理一切的答案。

對我來說,黃的作品命題,都像是一則得以證實過去的未來預言。

我私自認為,預言的美感,並非它能多麼精準地站在現在預測還沒有發生的未來,而是在生命某些不知名的時刻,你會覺得突然地與它相遇了。這是為什麼,就算命理師為我們排了命盤,我們仍期待在街頭轉角遇見某個讓自己心動的人。預言的美,在於提醒你生命有所期待與希望,而非為你精準具象地描繪出某個人事物或場景。

所有的心動,都網羅密織了千萬種情緒,『感受』一詞在觀賞者心動的望遠放大鏡下,緩慢推移成浩瀚星空。在那裡,每顆星都有自己的興衰史和光年。而其實,預言者自己也身在其中,摸索著自己的生命線,企圖為人生構圖,在知道要什麼與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間塗改修飾。

只是,既知預言,人們又為何會在天馬行空的幻想過程中建構出不同的藍圖?要回到過去靈感或事件被觸動的起源不斷地改變?那即是美好的期待,或許對抗命運、或不認命,正是希望所在,促使我們再次起心動念,繼續追求光年之外的另一個銀河系。

對於從不知藝術鑑賞為何道的我來說,作品與創作本身的『美感』,是如此由來。在心動的遐想中,無需語境、象徵、詮釋,創作者和觀賞者皆不會被均質化成一攤泡沫、或異化為一個脫離的泡泡球,我們天馬行空地變化著,成為任何一種述說這個宇宙的媒介。

紛亂如絮的人生運勢,不是我們抓住了什麼,而是那一閃心動的靈光,觸及了一絲一縷,注入生命力,由此,不知所云的虛無飄渺,才一一有了質與量,成為自由的意念,安穩落地,並生根為作品的『命題』,也是創作者為生命所記錄下的證言。

而原來啊,作者的命題預言,之所以成為觀者的神祕證言,只因其為有靈性的生命圖像,如此自由並灑落地隱現在個人的星盤之中,等待著我們某一天某一刻,不期而遇。

這個偶遇、突如其來的心動,若能使我們延續其中的生命力,不畏艱難地不放棄探索自身、此生眾多多於答案的疑問,終才能為愛。

那已不是那一晚喟嘆著情愛困惑難題的我們,而是如同黃在《遠方的天使》創作自述說的:它們討論「人之所以為人」這件事,究竟我們活在世上,關注的是什麼、捍衛的又是什麼?

如同知道應該放下、放著就好,卻依舊拾起情感閃爍奪目的謎題,小心翼翼地懷揣著所有可能發生的答案。我們關注那些預言,卻捍衛著可能還沒有實現的期待。那是希望的原型,也是人之所以為人,不被疑難擊倒的本能。

它將持之以恆地護衛並帶領我們跨越時空,思考那些並非偶遇才觸發的事情、回顧不同生命個體如何交錯相連緊扣,從而漸漸生成的共同意義。我們都可以是別人或自己的天使。

因為包容著所有的,就是愛。

註:《遠方的天使》作品圖稿與創作自述文章連結

遠方的天使  40x40cm  壓克力彩  2012(右)

遠方的天使  40x40cm  壓克力彩  2012(左)

1 則留言:

  1. 發自內心的覺悟和體認才是真正值得的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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