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29日

牡丹。不如讓我們從頭來過?【七】(文 / FiFi)

 
浪漫寧靜宇宙 120x120cm 壓克力彩.木板  2013

(文 / FiFi) 


真的沒有辦法回到過去的時候,只能想辦法記住。就像酒吧老客人的遺孀要諾拉瓊斯把他的帳單繼續貼在牆上,好讓大家不要太快忘記他。或者投入賭局,靠直覺與運氣專心投入,在賭局中會讓人失去時間感,分不清白天與黑夜,但至少會解決失眠的問題,讓那些空虛寂寞和失序的病態不自覺地消失。
 
為了想辦法記住,人人都有一個玻璃缸,以過去的記憶餵養著一個堅不可摧的美好夢想。它陪伴、支撐我們,即使它疲累、病了,我們也小心翼翼地維護著那些破損,不願意輕易使它消滅。然而現實殘酷的是,常常是它消滅了我們。

要怎麼在夢想幻滅的當下,不讓靈魂消磨殆盡?或許只有誠懇地消逝在自我中,也許過度熱情或過度冷漠,總被忽視或被渲染,但自我的保留,終將使我們免於被現實禁錮、被醜陋的叛逃摧毀。

電話線的另一端朋友問候說:「你回來了嗎?」

我回來了。

不過我又出去了。

[10]

終究我們喜愛的那些不見了,留下我們獨自面對。

但有一天,我們也會留下這世界。
 

如同牡丹留下了他,也留下三幅畫。

2007年,牡丹死的時候,他覺得某個部份的自己,也隨著那個年代消逝了,牡丹唯一一次離開玻璃缸,是被埋葬在面對高雄港的山坡上某棵樹下。

2009年,他離開了像是玻璃缸的營區,進入世界這個大染缸,在一層層沾染停滯攀附的艷麗顏色當中,有一尾在記憶裡優游的鬥魚。

2013年,他想問候牡丹在那個寧靜浪漫宇宙過得好嗎?其實他也想告訴牡丹,自己很好,總算能在這個更巨大漂亮的魚缸裡,漸漸地找到一個適應的生存方式了,說是妥協也好,總之,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模樣。

「我以前一直都很想知道這個房子裡面長什麼樣子,看清楚了之後,也不外如是。」

[11]
 
王家衛說,春光乍洩原來的故事結構其實並不是我們現在看到的這樣,而2046只是一個房間號碼,故事說來雖然天馬行空,但那是他生活人事物的點點滴滴。

沒有人知道離開2046需要多長的時間,但有的人可以毫不費力地離開,有的人會遍體麟傷。在三幅紀念牡丹的畫作面前,有人感覺溫暖且被鼓勵得像隻重新展翅的飛鳥,有人則沉入寧靜深海底,除了他們自己,沒有人會知道飛翔的或沉沒的,誰快樂誰悲傷。
 
1990年,《阿飛正傳》裡的旭仔,被開槍打死在一輛疾駛的火車上。
1994年,《東邪西毒》裡的歐陽峰再也沒回家鄉見心愛的女人一面。
1997年,《春光乍洩》裡的何寶榮回到當初狠心掉頭就走的公寓卻再也找不到舊情人。
2003年,張國榮跳樓身亡。
 
但這個故事其實是在說,牡丹在2007年的冬夜死了。

他的前世是個嚮往變成魚徜徉大海的船員,但沒有人知道魚這一世的臨終願望是什麼。我說。

以前我以為有一種鳥,一開始飛便會飛到死才落地,其實他什麼地方也沒有去,因為那隻鳥一開始就已經死了。
[12]
 
「嘿,別哭,傻瓜,這又不是真的。」
[13]
 
你要我再說個關於從頭來過的故事?

但哪個故事不是從頭來過呢?

事實上,真的還可以繼續走下去嗎?到了天涯海角...你應該回頭還是往前走?

「這就是世界的盡頭?」

「這是公路的盡頭,但通往天涯海角。」
[14] 
(全文完)

[10] 摘錄自張照堂《大病感記‧1983
[11] 《阿飛正傳》劉嘉玲到張國榮家中焦急尋人未果,臨去前對張的養母這樣說。
[12] 《阿飛正傳》張國榮臨死前的獨白
[13] 《花樣年華》梁朝偉對張曼玉的安慰,當時他們正在演練分手的情景
[14]《零度之下‧春光再現》導演王家衛與阿根廷當地居民的對話,他拿著地圖詢問天涯海角的正確位置,那是春光乍洩電影故事裡,梁朝偉與張國榮相約前往的地方,也是他們踏上旅程的原因。

***
謝謝FiFi幫我寫出了這麼有感的文章,說來巧合,在她將這篇故事傳給我的同時,我正畫著一幅有關飛鳥的作品
《唯偏執者得以倖存》,那是一幅240號的大型作品,講的一樣是關於自己的生活故事,還有我跟自身執拗個性相處的過程。即將出版一本新書【秘密基地】。我也將這幅畫收錄在裡面,預計在過農曆年的時候,也會在誠品書店上市也請各位朋友多多支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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