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5月28日

《遠方的故事》(新作品進行中)創作過程與草圖

7月份將在台北有個小展,《遠方的故事》是展出的部分作品,目前的完成度已經超過70%,過程費工繁複,特別將創作過程的草圖和局部上色的過程刊登出來。等到所有的作品都完成,再一起將完成的作品面貌公開。
遠方的故事做品草圖
遠方的故事 (未完成作品局部) / 生病感冒的日子裡,每天配著白開水和白吐司畫出的兩朵小花



遠方的故事 (未完成作品局部)  / 這朵小花的原本為橘色漸層,後來當其他旁邊的顏色完成後,發現他的鮮度不夠,於是改為黃綠色漸層。
遠方的故事(未完成作品局部) / 但後來發現黃綠色漸層實在是太容易讓人聯想到檳榔了,最後改為橘藍色漸層,感覺像薄冰,這種小花的漸層其實相當費工,上色過程繁複,且須兼顧球體結構。由其這朵小花,從最初打稿至今,總共上色約16層。



2011年5月22日

一隻蝴蝶飛過

不是一篇新書廣告文

柯姐(柯淑卿)是在「新台灣壁畫隊」認識的長輩。一個年約50的女人,雖然和我的年紀相差了一段距離,卻寧可當他是個「朋友」,說朋友比較親近,比較適合平平的看著對方。


認識柯姐是在2010年底的「橋仔頭新台壁隊」。這個瘦瘦的藝術家,總是叼著跟菸,坐在樹下看著其他藝術家創作,優哉閒適的樣子就像棲息在樹上的鳥,觀察著人世間的庸碌繁忙。當時只聽說他曾經是個紀錄片導演,現在住在橋頭,跟附近的在地藝術家都很熟,這是對他的第一印象。他的作品相當特別,沒有美術科班出身的匠氣,卻多了些許接近空靈的禪味。他總是和我們一群人蹦蹦跳跳的,有時開些奇怪的玩笑,無論言行和想法,都讓人覺得親切。逐漸熟稔之後,我、林書楷和幾個藝術家曾經一起到他家用餐,那是個兩層樓的老屋子,房子老老的,家具也老老的,陳設簡單,書架上擠滿了書,看起來大部分是小說。

《一隻蝴蝶飛過》是我在台南的北門舊書攤發現的,原來他除了是導演、是編劇也是作家。這是一本自述式的書,講柯姐在電影的世界如何自處的過程。

一直以來,我認為「自述」是最難寫的,那是一種自己和自我的深度對話,接近要把人的內在挖出的過程,難度在於作者究竟能有多誠實地面對自己,還有將這個自己呈現多少在讀者面前。如果不夠誠實,那麼這篇文章讀起來會讓自己覺得矯情,而將自己掏空則需要非常巨大的勇氣。

「電影」對我來說,是個接近又陌生的行業。身邊有幾個朋友都從事表演藝術,甚至拍過電影,所以多少耳聞這個產業的運作與進行方式;但說來可笑,距離上次進電影院看電影,以經是三年前的事了,近年來甚至連上網下載盜版電影的機會也幾乎沒有。《一隻蝴蝶飛過》讓我對電影有了新的認識。

電影甚或文創產業,在我目前的認知裡,不是個能賺錢的行業,至少不是個能賺大錢的行業。不過這個行業,我相信比其他任何產業都要精彩。能認識很多獨特的人,聽到許多遼闊的故事。「人」的事情最複雜,無論親友、陌生人或者更遙遠的人們,環環相扣、糾扯,構成我們所居住與認識的世界,無論好壞、色彩。

柯姐從年輕開始,在超過14年和電影為伍的日子裡,對電影的愛恨情仇與拉扯,無法釐清和確認在電影與婚姻之間,究竟她和林正盛導演,誰愛誰比較多,或者誰愛電影比較多,一切就像南柯一夢。在夢裡拼命賺了錢,再把賺了的錢拿去償還電影的債;電影的榮耀足以讓他走盡各地、看遍世間浮華,電影的毒卻也啃骨噬肉。

也許這樣的比喻不見得恰當,畢竟非商業電影跟商業電影之間有著一段難以講清楚的差異,不過我想起了在《三國之見龍卸甲》的最後,飾演趙子龍的劉德華對著飾演他的拜把大哥羅平安的洪鑫寶說「我走的是幾十年才走完的大圈,我自信命運在我手裡,原來天數早有安排,既然結局早定,又何需要執著?我趙子龍從來都不是什麼常勝將軍,沒有勝,何來敗。」...最後,他對著破廟內斑剝的神樣,在臨行前說「我趙子龍這輩子只走了一個大圈,一個很美麗的圈。」

雖說柯姐最後還有幾十年的人生要過,而趙子龍最終戰死沙場。想著那隻飄飄飛過的蝴蝶,還有那份「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的豪氣,讓人難以說盡的,是浮華塵世的美麗和悲哀。

日子走過,以前的未來成為現在的過去,每一個今天,都是昨天的明天。在今天成為昨天以前,我們又是怎麼看待即將迎面而來的明天。這些由時間軸串起的歲月,相聚且相散了許多人和許多的故事。

所以柯姐說「未來就是一直來、一直來。」
所以柯姐說「謝謝你,謝謝你和我講話。」


2011年5月15日

我和我的生活

I Can't Give U Anything But Love (局部) / 2011 / 壓克力彩
你有沒有經驗,早晨起床後會特別容易感到寂寞?


我的生活裡,上班日跟假日的界線非常模糊。雖說每天的工作量都很大,但如果累了,想要立刻休息也可以,不須跟任何人報備或交代。因為沒有所屬的單位或主管之故,生活非常彈性。在大部分的範圍裡,可以自由地移動工作項目的前後順序,即使把無趣的工作切割成細小的片段完成也沒問題,甚至,如果我堅持的話,也能放棄某些完全沒有意願完成的案子,並且不需要任何理由。此外,上下班時間當然也能自由控制,一切都是自治管理。

所以,晚上總是累了才睡,早上也是飽了才醒。慶幸的是,本身就不是個容易入睡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因為賴床而耗掉整天。現在住處的旁邊就是國小,每天早上8點鐘的升旗時間一到,那些鬼吼鬼叫的小學生,總是非常有效率地把我從被窩中挖醒,並引發我強烈地想要拿衝鋒槍進入校園掃射的念頭。

起床後不必急著上班,所以我有充裕的時間賴床,然後好整以暇地梳洗,這段從起床後直到出門前的時間,總是特別容易感到寂寞,大於在人靜的午夜。每當想到全世界正像著螞蟻一樣忙碌起來,拼命地開始工作,而我卻慢條斯理地盤算新的一天的行程和計畫,那種像被全世界遺棄似的巨大的孤立感就不斷湧起。

外人看似幸福的生活狀態,在某些時候會讓我反而感到孤單。

我的早晨通常不吃早餐,頂多就是一杯咖啡或茶,大部分的時候是白開水。空腹的狀態也許不太健康,卻有助於讓我思考作或整天行成的進行方式,尤其是作品。

早上騎著腳踏車到強占民宅,通常我都是第一個到的人,黑雞先生(Mr. Ogay)總是接近中午才來。我習慣先打開收音機聽廣播,試著聽聽來自這個世界(或者說台灣或台南)的消息,開始和這個世界產生由電波相連的聯繫。在沙發上喝水,盯著作品,進入一個難以用文字或語言描述的空間,那裏只有我一個人,而其他的所有物品都有它自己的形狀,我的工作是對著這些物品討論和商量,然後將這些結果慢慢地整理,以最溫柔且漂亮的樣貌表現出來。



一直想要把創作和生活分開來講,卻發現很難辦得到。生活理有太多故事,大部分都乏善可陳,但偶爾會出現一些驚天動地或難以想像的事件,鋪天蓋地的迎面而來。內容曲折離奇,荒謬和精彩的程度往往大於任何一部電影或小說。有的時候,這些生活小事的情節太過荒腔走板,總是讓人無法確認這些明明就發生在自己身上或身邊的故事究竟是否真實。

AT是個外型俊俏華美的的男生,因緣際會認識了在寶藏巖附近活動的導演,美術系畢業的他才二十出頭的年紀,竟然演出過好幾部高票房的國片大戲。雖然如此,他的生活卻簡直一團亂,菸、酒、大麻、毒品幾乎來者不拒,交友和男女關係也複雜得難以想像。

來自這麼墮落的生活背景的AT卻同時擁有異於常人的堅定意志,在去年底一個團體式的大型藝術活動裡,他是最要求完美的人,其他藝術家在夜幕低垂時,拿著吉他和烈酒在日落後開始高歌,他仍舊一個人繼續畫著,有時伴著啤酒,勤勞的畫筆從來沒有停過。

看著他露出排列整齊的白色牙齒,和接近天真的誠摯笑容,我想像著這個人的以前和以後,究竟都過著怎麼樣的日子,住在怎麼樣的世界,那應該是我們永遠無法理解的吧。



AT讓我想起了另一個女生N,正宗藝術龍頭學校的戲劇系畢業。
「演戲是我的夢想。」N說。
「不是我懷抱著明星夢,你要我演丑角或壞人都無所謂,我是真的喜歡演戲,演戲的時候,我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過著另一種生活。」

所以我知道,如果無法環遊世界,或者無法經歷或體驗各種生活的時候,演戲或許是另一種途徑。N的外型其實漂亮,但卻不像AT有這麼好的運氣,能夠遇到好的導演和劇本,拍出賣座的國片。有時參加戲劇相關的試鏡還常被打槍。所以她最討厭那種半路出家,把演戲當興趣,卻能夠莫名其妙扶搖直上的明星。

「算命的告訴我,說我會倒楣到34歲,然後就大紅大紫。」N說。

「34歲還很年輕,你要好好把握,因為剩下不到幾年可以倒楣了。」我說。但我知道,那時的她才24歲,還有長達10年的衰年要過,她也知道。

為了同時保有能隨時接戲的彈性工作時間,又要能兼顧最基本的生計開銷,N的工作居無定所,就我所知,從擺地攤(常要跑給警察追)、服飾店小妹、臨時演員、外拍模特兒、老師等等亂七八糟的工作,大概她都做過。我將N介紹給擁有一般社會期盼裡所認知的「穩定收入和職業」的現役軍人L認識,對L來說,N的生活讓他充滿好奇,不過N的「收入來源、工作或職業」則讓他一頭霧水,成為永遠無法搞清楚的謎。



身邊的人大概都是這個樣子,每個人都有一個特別的個性和背景,和令人眼花撩亂的故事。講別人的故事,無論是幸福或悲哀,總是隔著一層距離,這段距離的遠近永遠說不清。這些「別人」在某些程度上是很親近的朋友,所以他們的事情總是讓我感同身受。但無論再怎麼親近,他們仍舊不是我自己。也就是說,再怎麼感同身受也不等於親身體驗。

在「畫畫」所涵蓋的生活世界裡,我也有夥伴,他們幾個人在目前台灣的藝術環境裡,還是菜鳥中的菜鳥,卻是我所知道全台灣最會畫圖的人們。這些人都有特殊的人格特質,以及生活成長的故事。有的曾經跟我當過同學,或者隔壁相鄰的室友,有的跟我共用同一個工作室,一起討論生活和夢想的形狀。同為畫圖人,雖然每個人的個性和思想差異極大,彼此的溝通卻很少出現障礙。

一般人對「藝術家」總是充滿神秘幻想,這個創造「美」的行業總是充滿想像。其實這裡是個由極度浪漫和異常現實的兩個極端所構成的世界。我們必須保有赤子之心,以高度的熱情享受、感受創作的美好與寂寞,站在正在成型的作品前面,我常覺得既卑微又充滿榮耀。

創作的過程有悲有喜,享受創作愉悅感和生活的高度自由性的同時,也為了能讓作品達到盡善盡美而與自己的意志力和耐心做極限挑戰。為了可以看到觀賞者的笑容,或者在展出時能夠用作品與觀者交換故事(或金錢),創作時必須保持高度的自由和創造性,同時又要一絲不苟、鉅細靡遺地兼顧作品的完整性(大部分的時候,它們是兩個極端,我認為將它們整合並兼顧,才是職業藝術家的專業)。

藝術家們私下閒聊卻很少談及藝術,頂多互相交換材料和繪畫技法的心得,或者哪邊能買到物美價廉的美術用具;大部分的話題則現實到接近殘忍,例如畫廊抽成或合約問題,或者相互提醒並商量畫廊想出的剝削新招。買家、畫廊和藝術家這三個看似相互依存的三角關係,事實上是直線式的,由畫廊銜接在其他兩者之間。所有的人都會告訴藝術家「專心畫圖就好,錢的事情不要管。」但藝術家們嘴裡不說,心裡卻都知道,如果沒有足以供人溫飽,甚至衣食無虞的金錢來源,那光是生計都難以維持,又怎麼能專心畫圖?



一年多前我離開了原本朝九晚五的公司,開始接近全職藝術家的生涯,有好幾次,身上的現金加上戶頭的存款,剩下不到一千塊。每天就像個亡命之徒似的,不要命地畫圖,也許是上天眷顧,每次在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總會有微薄的收入幫我度過難關。那一陣子的生活朝不保夕,我慢慢了解了為什麼有人說「藝術家總是在最艱難的時候創造出最好的作品。」因為當發現正在進行的這件作品可能會是這輩子的最後一件,眼前即將來臨的展覽可能是這輩子最後一個展覽的時候,就會用盡全部的愛去做、去闖。

幾年下來,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換過了好多的身分、工作和朋友,看過好多的悲歡聚散離合,東奔西跑的生活雖像勞燕分飛,卻精彩無比。儘管每年都覺得自己可能就快撐不下去了,卻也這樣子走過了一年又一年。仍舊常常遇到碰壁或失敗,也會嚐到肯定或支持,慢慢地對自己有了類似宿命般的認識,如果不斷的繼續下去,那麼我應該能越走越順地走一輩子。我一直有個願望,希望那個在遙遠的不知名的地方的陌生人,無論失意或開心,如果看到我的作品,無論任何一種形式,可以給他勇氣,告訴他這個世界美麗無比,可以勇敢地大步向前走去。然後希望這件事情,可以透過任何形式傳到我的耳裡,給我繼續創作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