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葛姆雷(Antony Gormley )在1998完成的《北方天使》(The Angel of the North) |
曾經有個NBA的超級籃球巨星在我高中時期風靡台灣(應該是風靡全球),叫麥可˙喬登(Michael Jeffrey Jordan)。下課後搭車補習,公車沿途經過市區,學生常出沒的地段總能看到許多並排的體育用品社。幾乎所有的店家都賣Nike公司生產的喬登鞋,幾乎所有的國高中生都夢想擁有至少一雙或更多的喬登鞋,巨大的廣告牆上全是這位籃球大帝在球場上叱吒風雲的英姿,旁邊寫著「Just
do it」。
常看著那些因喬登而大賣的各種商品在想,遠在美國的他,究竟知不知道在地球的另一端,有個沒什麼人聽過名字的小島(那個小島甚至在國際上很難被稱為是個國家),島上的所有體育用品店都掛著有他照片的廣告牆,島上的所有高中生全都為他瘋狂。
***
一切還是得從高中說起。
在那個環島風氣還未興起的年代,我常隨著地理課本上的台灣地圖,做起環島的白日夢,想著也許隨著年紀的增長,認識的人會從分佈在高雄的每個角落逐漸轉變成分佈在台灣的每個都市,屆時可以搭著火車環島,到各地的朋友家借住。當時為了證明自己的信念堅定,我甚至畫了旅行規劃圖。但隨著懶惰、老化或熱情不再,這個計畫始終至今沒有成行。
當時沒料到的是,我在幾年後變成了藝術家。
隨著各地展覽,竟然在無意間過著類似各種形式的環島生活。先是幾乎住遍了西半部的各大都市,東部的都市也常有短期的停留。去年搬回高雄定居之後,同時也密集的每個月搭車東奔西跑的生活,以本月為例,我竟到過枋寮、台東、龜山島、宜蘭、台北、桃園、中壢、台中、台南和高雄。雖然感覺不太相同,但不知覺中,我竟以另一種形式,完成高中時的願望。
我開始接到久未聯絡的朋友或同學,傳來簡訊和問候,說是在某個城市或網路的角落,看到了關於我的展訊、廣告、報導或作品。他們問我過得可都好,告訴我說他們有多麼羨慕我現在的生活。
「羨慕什麼呢?」我問。
「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呀! 不用朝九晚五的上班。」他回。
「但很辛苦耶,不用上班但幾乎整天醒著都在工作,如果把那些外地的展覽看成出差的話,扣掉那些幾乎不太有什麼假日,收入也不太穩,因為自己就是自己的老闆,『責任制』這三個字可不是開玩笑的,因為事情做不好,第一個衝擊就是自己。所以心臟要夠強,如果重來一次,你願意跟我交換嘛?」我追問。
「還是願意耶~,至少每天生活會覺得有意義且開心,不像上班,感覺就像去進行一種賺錢的活動,然後讓賺到的錢流過自己的身體似的。」他又回。
我很清楚,大部分的人寧可安穩地過著他們口說乏味的日子,也不願讓自己再做一次選擇。也知道,現在所過著的生活,這些年來努力爭取而來的生活,雖然辛苦,卻值得珍惜。
不過,或許因此,我們的作品似乎更能散發某種力量,在某些時刻讓看到的人能夠若有所思、撫慰心靈,甚至有所獲得。拿喬登的海報或球鞋來比喻藝術作品似乎不太恰當,但我們都知道,關於喬登所代表的一切,似乎也激勵著他的粉絲們,能更向上或更熱血,在某些層面的意義上也算異曲同工。
喬登的事情讓我想起安東尼˙葛姆雷(Antony Gormley )在1998完成的《北方天使》(The Angel of the North),巨大、寧靜且憂傷。雖然僅看過圖檔,但想像著那個由龐大鋼鐵鑄造,佇立在紐卡斯爾市郊展翅(或展臂)的人型結構,旁邊沒有其他的遮蔽物,必定承受著強風,倘若站在它的肩膀眺望,一定能看到世界的盡頭。這件作品給我很大卻難以言說的啟發,甚至無法定義這個啟發屬於哪個層面。安東尼在創作北方天使之時,一定也不曾料想它將在幾年後影響某個亞洲島國的美術系學生吧。
幾年前曾說過:這個世界因為有科學家、工程師而更便利;因為宗教家、教育家而更和諧健康,卻只有藝術家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麗。如今,我竟慢慢成為一個藝術家,不只一次,陌生人透過各種方式讓我知道,我的作品正在某個地方,用一種微小但確切的方式,影響著他。曾經在工作室日夜呵護的作品竟然代替我到了某個角落,或以各種形式(展覽、網路、報導甚至文宣DM)走進了某個陌生人的心裡,至今想起來仍舊覺得不可思議。
聽著那些帶著溫暖的語氣,似乎我的作品讓他們感受到幸福,這對我來說,也是個充滿力量的鼓勵。我逐漸相信,或許,我也開始慢慢擁有一種力量,可以美化這個世界吧,這對一個創作者來說,無疑是最好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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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最近讓我心有戚戚焉的一句話,來自港片《新家法》裡面,古天樂說的一句台詞:「香港幾十個社團、幾千個老大,我怕不了那麼多。」
發表言論時總是要很小心,我們不經意講出的話隨著讀者的解讀(包括善解和惡解),總能發酵成某些話題,在看不見也聽不到的某些角落發酵,端看言者怎說,或聽者怎想。而我在這裡想說的無關自己的成功或炫耀目前的偉大,只是對於某些現況的有感而發,倘若您能共鳴,願你也能心有戚戚焉;相反的話,就請您高抬貴手別再拿來多做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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