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1月22日

玻璃村-4-海

海邊的螢火蟲 水彩/簽字筆  2008


我喜歡海,寬廣、遼闊、不受限制。
我常幻想著,如果站在大海中間,那麼自己會是個意氣風發的國王,或是無助小兵?當環顧腳下寬廣的海面,看著眼前的這片遼闊,除了讚嘆它的浩瀚,或許也會意識到自我的卑微渺小吧。

四坪不到的牡丹房裡,我習慣把心緒移動到寬廣無人的海灘。海浪起伏、潮汐煽動,精神的解放無限擴張。海上有著大片墨藍色的空白,讀著海波上皎潔月光,呼吸帶著鹹味。細緻黏膩的藍色霧氣,一步一步地、漫不經心地,啃噬著某種很重要,但一不小心就會被忽略的東西。當逐漸淡忘自己正受限在玻璃村這個事實,沒有目的地遊走或奔跑,假想自己擁有所有的神奇能力,能像海鳥飛翔、大魚漫游,甚至穿透時空。於是各種奇想空間變得透明,徜徉穿梭於腦中蒼穹。創作仍保留原始吶喊本能的自我,它充滿無限自由,讓因為所處現實環境而逐漸堅硬窄小的心靈變得柔軟寬闊。駕著幻想探險船穿越來回在玻璃殼的內與外,感到有趣、驚奇。而在這樣僅屬自我的超時空行旅,卻又何等孤單。

我曾經分別在枋寮和安平的海邊住過一段不算短的時間。那個時候每天提著啤酒躺在海堤上聽海、看海。任由遼闊的呼吸將自由逐漸醞釀成寂寞。現在,困在牡丹房裡,想到仍是一個人的自己,就像一條關在玻璃盒子裡,飄在無盡大海的小船。心裡不禁湧起一份難以言喻的感慨。(盒子裡的小船)

如果我是一條魚,那麼我的方向究竟會在哪裡?

幾米的作品《微笑的魚》是一個關於釋放的故事。當故事裡的主人無法自由,或者當他看到缸裡的魚無法自由,他選擇將魚釋放回大海,希望藉此也能將自己釋放。或者企盼魚兒可以代替他,在遼闊的大海裡找到自由、同伴,並且不再寂寞。

兩年前,一個在安平從事鯨豚保育工作的朋友,打電話給我。因為人手不足,希望我能過去幫忙一條擱淺的海豚復健。好奇心驅使,即使已經接近半夜,我仍不遠千里的跑去了。據說那是一條換算成人類年紀大約十幾歲的母海豚。雖然之前常在電視上看到,但第一次親眼看到海豚巨大的身軀還是讓我嚇了一大跳。為了幫這條受傷海豚餵食,六七個男生仍無法將牠抱起。朋友稍微介紹了那條海豚的概況,並且告訴我隔天一早就必須過來幫忙。

回家的路上必須經過大海,我望著那片無際的海洋,一股巨大的哀傷迎面而來。原來那隻海豚,就是住在這裡!巨大的海豚跟這片灰藍色大海比起來,竟然那麼小。如果我是海豚,當游在大海,擁向自由的同時,巨浪般的寂寞也將會席捲而來吧。如果擱淺的海豚回去了,到底知不知道同伴在哪裡?他是怎麼知道自己的方向的?會不會,一直到老,到死,都找不到夥伴而孤獨地游著?除了覓食,他每天都在想著什麼?

牡丹是我唯一的朋友。或者說,在這裡面只有她和我一樣都是會活動的動物,只有她陪著我。牡丹的玻璃瓶透明、乾淨,就像牡丹房一樣的幾何體型。鮮紅的鱗片火艷異常。我常穿著整齊筆挺的制服,看著透明瓶子裡的牡丹,舞著鮮豔的尾鰭、弄著優雅的身段慢慢地游,就像站在牡丹房外頭的人群看著我一樣。有的時候我甚至搞不清楚,究竟我是我自己,或者我是牡丹。

一切的起源,都來自於「牡丹」。我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住在瓶子裡的她看著外面美麗的世界,卻不能穿透瓶子出去。瓶子內外的世界雖然美麗,卻沒有任何夥伴陪在身旁。但至少,我是說至少,至少這個瓶子是透明的,能看得到外面的世界。至少這個瓶子仍有個開口。我能期盼有一天它將開啟。
無論在怎麼樣難堪的環境裡,我總是試著提醒自己,至少我還有至少。

我就像《微笑的魚》裡面那條魚,被困在魚缸裡。這次沒有可以將我釋放回大海的主人翁,但我相信等到時間一到,將會有一扇門開啟,巨大的自由將迎面而來。也許有一天,這個玻璃瓶會變成一座電梯。穿透時光,當到達了正確的樓層,電梯門會準確地開啟。那個時候,將會有夥伴在門外等我。也會有些過客,進入由玻璃瓶變成的電梯,換他變成牡丹。而我將走入新的城市,開始新的生活。

也許這個玻璃瓶,會變成不知會通向何處的海底火車,在無盡的深海裏面旅行,車上搭載的乘客,會不會知道在無際海面上的某個地方,正在下著無聲無息的雨?

就我所知道的所有故事裡面,「海底火車」或「海底城」絕對稱不上是個新聞。宮綺駿的作品《神隱少女》裡面,就有不少相關的橋段。但即使如此,並不代表我不能搭著幻想飛行船到海底的神祕國度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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