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21日

台南生活(二)


學生時期在台南住處的書桌
同一個島國有許多文化在個城市之間重疊或差異,幾乎住遍全台各大城市的我深諳其中之道,也總有些場景讓人印象深刻,而這些印象或許沒有理由。台北常讓我覺得得讓路給救護車,回想起來覺得也對,幾乎沒在台北看過路邊搭棚子辦喪事的法會,當然也沒看過喜宴的流水席,那麼人口多又擁擠的大都市,病痛的發生比其他地方頻繁也是常情;南部印象則是近晚時分總能看到熙攘老人搬著椅子到自家門口的「亭仔下」(台語:屋簷下)或廟口納涼泡茶,這是在天龍國難見的光景。
上個月和朋友們開車在台南鄉間迷了路,在天空變成紫色的近晚,轉角一群泡茶的歐吉桑抽著菸,嗓門大得出奇,我們停下車問路,穿著吊嘎(台語:棉質薄背心)的阿伯立刻放下杯子,連安全帽都沒戴,就騎著摩托車對我們說:恁對挖走得對啦(台語:你們跟著我走就對了啦),那段距離雖然不算太黑,沿途卻除了野草就只剩下螢火蟲,我們總算找到回家的路,這種對於出外人的熱情,是在台北那種問不到路還得接受別人臭臉的城市少見的。
東門舊書攤的老闆是個綁著馬尾、臉頰凹瘦的歐吉桑,常在門口抽菸,總是一副悠閒的樣子,他似乎博覽群書且記憶力驚人,店裡成千上萬的書幾乎都看過似的,除了能說出書的位置,省去你在繁雜且飄著些許霉味的舊書裡尋覓,對每一本書的內容和作者也都如數家珍,我一直覺得他是除了愛因斯坦之外,地球上最聰明的人。老闆娘身材嬌小、聲音高亢,相對於學富五車的老闆,他擁有能把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扯上關係的能力,撇開他哪個親戚的妹妹的男友是國內某個愛樂社的知名音樂家,或樓上哪個鄰居的小孩的畫畫老師跟台南文化中心的職員是20年的老友不談,無論挑了哪本書,他總能有辦法讓你「延伸閱讀」地多帶走兩本「相關書籍」,這招也跟只有付錢、算帳兩個動作的別處書店頗不一樣。
廟口隨性擺攤的熱炒店展現另一種熱情。在開山路上供奉馬使爺的馬公廟口,身材肥短的老闆娘的臉上有顆很''立體''的黑痣(但我真的不敢去確定痣上面有沒有毛)、唇色總是艷紅,額前梳得很高的瀏海旁邊別了一朵大紅花,髮型定型液和明星花露水混合出一股奇異的香味。這家熱炒店遠近馳名,也是強占民宅的員工旅遊後,必定到訪的首選。攤子沒有菜單,你可以一面跟嘴巴笑得大到讓人誤認是開喜婆婆的老闆娘討論今天的食材、菜色和烹飪方法,價格總是她說了算,同時要求他一定要跟你合照。
「歐巴桑,這個少年家要熟識你,甲你做朋友啦!!」我們總是拉著書楷開玩笑。
「唉唷!~不通啦,這個那麼少年」老闆娘又裂著嘴大笑。
我們常在很多時候計較某些得失,尤其在工作、生意或交易的場合錙銖必較,為了生活或經濟來源,總被視為理所當然。但這個觀念似乎常在台南被顛覆。我們可以看到眼角佈滿魚尾紋的慈祥歐巴桑擺張桌子,桌上放著一鍋茶葉蛋,一站就是整個下午,便宜好吃服務佳,讓人不禁認為她是某個茶葉蛋協會派來推廣茶葉蛋的。也能發現開在窄巷的雜貨店老闆,矮胖的身材除了掉光的頭髮,連聲音都像港星曾志偉,用著滑稽且高亢的音調說「咱不改做7-11啦,咱有咱的理念啦!!」,然後呵呵地發出有點騷包又曖昧的笑聲。我不禁懷疑,對他們而言,維持這樣的工作,目的與其說是賺錢,不如說是為了讓生活有所寄託。所以每個人的臉上總是平淡卻微笑的,有鮮明的個性,有爽快的笑容。
台南確實是種鄉愁,不在於東西有多好吃、在地人有多熱情,是這裡混攪著一種濃郁且悠閒的都市氣氛。你會知道自己正在做些什麼,該做什麼而不急不徐。仔細回想起來,待過許多都市的我,在每個地方幾乎一樣忙碌、工作量一樣大,並沒有因為台北的生活步調緊湊而多畫了幾張圖、沒因為枋寮的時空接近停滯多喘了幾口氣,也沒因為身在故鄉高雄而更心徐從容,在台南當然也不例外,不過,這裡總是讓人覺得安適不煩躁,在一樣的工作心情裡多了一份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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